猹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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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十方志】【江湖】——《拾缄酒番外·不容》离执&微齐蹇

 
  抚花楼的杏花酒开坛了,执明一早就坐在二楼喝酒看景,这一天说普通很普通,说特别也特别。
  不过偶然一瞥,他就随眼瞟见一红衣身影,没一会儿就跟着小二上楼来。执明移不开眼睛,他倒没想别的,就是觉得对方长得挺好看。
  那人多坐在桌前,一柄长箫放在桌上,单叫了一壶米酒和一碟盐水蚕豆,像是在等人。执明觉得红衣人很有意思,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所行至处所见之人皆是身外物,喧闹的酒楼都是幻象,动不了他的心神分毫。
  执明倚靠着椅子有意无意地望着红衣人,他平素有两个爱好,一是有趣的东西,二是美好的人。有趣的东西是拿来增添乐子的,而美好的人则是用来欣赏的。
  他拿起酒壶走向红衣人,见他杯中空空,便颇带自来熟地为其斟满。
  “在下是否有幸能和公子共饮一杯?”
  
  这一次下山慕容黎带了一班手下,却都留在了暂居的别院,只身一人来了抚花楼。
  抚花楼真正的老板——北斗阁玄武公子执明,这是个他早就注意到的人,原因无他,只为“干净”二字。
  执明看似聪明却又在小处犯错,像拿不得大主意。这能说是他蠢吗?当然不是,他只是没有将一些事入眼,不入眼的事就不重要。
  执明功夫不好又能在轻功榜上排名第二,一个身在江湖的人却不在意武功不在意排名,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个傻子,一个把命送到别人手里的傻子。
  但是慕容黎欣赏他这份自顾自玩乐的傻,因为他自己不能“傻”。也许人就是越缺少越追逐,看着他就像看着山涧溪水,不深不险,新鲜、干净,只一眼就可见底。和这样的人相处就像能变成水中的鱼,还原被隐藏的自己。所以执明上来搭话的时候,他没有拒绝,他也不会拒绝,他更不能容自己拒绝。
  “我的荣幸。”慕容黎举杯一饮而尽。
  “公子也是个痛快人,我叫执明,敢问尊姓大名?”说话间就又倒了一杯。
  “我……”他的眼神闪烁一下又瞬间恢复坚定,“别人都叫我离乐师。”
  执明带着几分惋惜,说:“若是分离的离,那你的这个‘名字’太苦了,让我想为你难过。”
  慕容黎却笑了,“一名一姓不过是一时代号,什么字、叫什么我都不在意。你觉得我的名不好?”
  “不不。”他连忙否认,“我只是想要是刚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就要分离了,那我们都很吃亏。”
  “不会的。”这玄武公子愈发有趣了。慕容黎想到。
  “阿离……”
  这两个字在执明嘴里缓缓咀嚼,轻轻的声音落在慕容黎心上,似软羽拂扫。
  
  执明失踪了。因每个月逢三就是全家聚会的日子,不常在家的孟章也要来信报平安。而这时已经十三日傍晚了,往常窝在家琢磨新花样的执明却没有出现,确切些他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。
  蹇宾意识到有事发生,他叫来守在千音处的子煜。
  “可有执明的消息?”
  而子煜也收不到任何音信,“未有,他已经三天未叫我汇报了。”
  陵光猜测道:“莫不是去了莫家和小澜喝酒去了?”
  “不能。”子煜回道,“莫澜五天前就随着总镖师出门了,少则一月能回,执明是知道的。”
  且逢三的日子执明一定不会外出,他们也都是知道的。
  于是这就更蹊跷了,千音处每日各种情报往来可万万计,其中必然能有与执明相关联的。
  经过子煜带人一番查找,他得到一条线索。
  “三日前,执明在抚花楼认识了个红衣乐师,这人……似乎是慕容家少主。”
  蹇宾听闻皱起眉来,“似乎?”
  “是,因为这慕容少主很少出现,见过的人也不多,江湖上基本都相见而不识。这件事被归到了慕容少主的消息下,因不能明确,所以点了个‘疑似’,我们也就没太能注意到。”
  说起“慕容”这个姓氏就牵连到了鸣箫山。
  鸣箫山这个门派有自己的掌门,但其背后立着一个慕容家,其江湖上的往来都要这个东家说了算。想当年鸣箫山上只有一小伙匪徒又十分没能耐,江湖上各大镖局他们不敢动,又认为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可抢,还要三天两头躲着朝廷剿匪,当时的这些山匪可是十里八乡说书人嘴里的乐子。直到不知何处来的慕容家上山,土匪窝子慢慢变成了个不大不小有几分名气的门派,直至今日,鸣箫山的规模已不可同日而语。
  “执明居然和他们扯上了关联?这可有些麻烦了。”陵光想不到整天闲玩的执明怎么就会与慕容家有了关系。
  蹇宾一拍桌子,震得茶杯一晃,“这无声无息的必定是出事了,不然执明怎么会不和咱们联络?”
  他带人彻夜盘查,最后只找到一条疑似线索:城西有一处“容园”,主人家很少在,估摸着是慕容少主的私人院落。
  
  容园外。
  蹇宾吩咐道:“他们人手不多,应是那慕容少主带出去了还没回来。大家点到即止,我们是要把执明弄出来,若是闹出人命就得和鸣箫山结梁子了。”
  他到大门前按住门环把门敲得“哐哐”响。
  少倾,里面传来一声“来了!”看来是下人来开门。
  只等开门一瞬,蹇宾一鞭就撂翻了这个下人,对方因武功不济而昏死过去。
  跟在后面的子煜叹气,说是叫他们不伤人命,大少爷自己个儿也真是说到做到,只要了人家半条命。
  一路闯到东侧厢房,蹇宾找到了昏睡着的执明。他的脸泛着红,只穿着里衣,微敞的衣领可见斑斑痕迹。这幅样子,就算蹇宾没经历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  他褪下斗篷裹住执明,动作间碰醒了他。
  “蹇……宾?”
  蹇宾把他打横抱起往外走,“嗯,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  “好……”执明蜷缩着,像是没有力气,只片刻间就又睡了过去。
  外面带着人刚解决护卫下人的子煜见玄武少爷被抱着出来,又见蹇宾脸色阴沉,心知这事更不好解决了。
  等慕容黎回了容园,只见到一地半死不活的护卫,他忙跑到东厢,果然那人已不见了。
  
  回到北斗阁,大夫说执明未有大碍,只是被用了些药,而下药的人分量拿捏的不太好,用的多了,才会有现在昏睡低烧的后遗症,休息便好。
  即便如此,蹇宾还是气得头直疼,一心寻思着怎么回个“礼”给那个慕容少主。
  陵光见现在一个昏睡不起、一个怒火攻心、还有一个不着家的,他也闹心,于是只得差人去请铁匠铺的齐掌柜。
  见齐之侃来了,蹇宾狂跳了许久的心总算能顺当了点儿。
  齐之侃十分自然地走到蹇宾身后,为他按摩,“执明的事我听陵光说了。”
  “唉。”放松下来的蹇宾靠在后面那人的怀里,闭着眼睛,好像还能闻到铁匠铺里的火气。“平日里执明看着任性玩闹,他却是最给我省心的,无论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分寸。没想到这一次直接招了个大灾祸,你说怎么办才好?”
  
  他想起在一员外家后院见到执明的时候,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自己坐在水边玩儿,周围并无下人照看。他在大宅里转了一圈,原来是这孩子的爹娶的填房生的小儿子满月,这没了娘也约等于没了爹的孩子就没人管了。
  蹇宾从墙上下来落在执明面前,那小子的第一句话竟是“哥哥你真好看。”
  他就更觉得有趣了,六七岁的孩子早已懂事,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不愤不怨自得其乐。那眼睛可真干净,当时的蹇宾想着,似乎……执师叔还没有徒弟呢,这孩子根骨不错,要不就他吧。
  但偷人家孩子也不好,不过蹇宾一向随心惯了,便问他:“那你愿意跟我走吗?”
  小小的孩子想都不想就说:“我愿意!”
  
  “我想既然执明未受大伤害,对方也是心存怜惜的。”齐之侃把蹇宾挤成川字的眉心揉开,告诉对方他的想法,“那慕容少主既然能在人多眼杂的江湖上极少留痕迹,说明也是个厉害人,执明的轻功虽高但毕竟武功略低。慕容未必是用了强……”
  “他是下了药的。”蹇宾恨的牙根儿都痒痒。
  齐之侃被打断了一下,又说:“你若担心执明成了一时的玩物倒也不必,他在武林中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了,北斗阁的玄武公子有几个惹得起?不如坐看日后如何,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了。”
  话是这么说,道理也是谁都懂,但好好养起来的弟弟被这么……蹇宾心里到底还是结了个疙瘩。
  
  昏睡着的执明梦见了小时候,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蹇宾,那年他七岁,家人们都不管他,留他自己在水池边。白衣少年从天而降,亭亭如松柏,双目内勾外翘、鼻梁直挺鼻尖微勾、两片唇颜色淡且薄,像花瓣一样。
 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“哥哥你真好看。”
  那个好看的哥哥愿意带他走,他不假思索地答应,这个宅子没有什么可留恋,仆从们说的对,“有了后娘就有后爹。”他愿意相信这个好看的人,哪怕对方有坏心,他的处境再差也差不了太多。
 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。那个叫蹇宾的哥哥带着他到了宛城,进了北斗阁,见到了一个穿着红衣像小包子一样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。又拜在北阁阁主门下,随师父的姓得了个新名字“执明”。
  来年乞巧节时,他们在街上捡到了个小孩儿,不知道从哪里来。后来本来排名最小的执明有了个弟弟,也就是孟章。
  梦里的都是执明经历过的,都是他的幸福和快乐。直到那个执箫的红衣乐师走上了抚花楼二楼,在距离他的不远处坐下。原来,阿离是他的一道坎儿。
  执明被邀请到了容园,他本也没有别的心思,美人本就是用来赏的,阿离很好看,箫声也好听。至于后面的事,他却记不太清楚了。
  脑袋里破破碎碎的片段到了梦里成了一整段。他感到热和昏沉,他也看到了赤身拥着他的阿离,想起了彼此汗水的融合和交缠的身体。
  原来……这算是无名有实了吗?
  梦里的阿离在他耳边说:“我叫慕容黎,是黎明的黎,不是分离的离。我要与你一世不离。”
  
  执明终于从梦里醒来,面对担心他的哥哥们和下属,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,还是那个插科打诨玩玩乐乐的玄武公子,阿离再未出现,容园的三天也就像是从未发生过。
  但他也知道,这未结束。
  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@乔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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